椒青

【朝阳东升】日出

“水开了。”张东升说

“我知道。”朱朝阳依旧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你不该现在来的。”张东升用手背扶了扶眼镜。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朱朝阳把垃圾袋套上。

“明天你还要面试,早点回去吧。”张东升垮着肩膀站在门框的正中间,不偏左也不偏右。

“来得及,没问题,你知道的。”朱朝阳偏头看了看,把桌上的果皮拢一拢。


“面试过了你就是大学老师了。”张东升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他很久没真心的笑过了,这个消息让他想笑一笑。

“辅导员,不是老师。”朱朝阳抬眼看看他,捧起果皮扔进垃圾桶。

“比我强。”张东升白衬衫衣领中间的喉结动了动。

“都一样。”朱朝阳蹭过张东升左边,穿过门去到厨房,打开水管洗黏糊糊的刀子。

“你导师说读完博可以留校教书。”张东升的声音还是那么阴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合同期内不许读书,先干着吧。”朱朝阳把洗干净的刀子沥水,擦干。

“还有这种规矩。”张东升怨怨的。

“规矩罢了,我可以休息的的时候去旁听的,现在进高校很难,对手学历比我高,我至少先留下来。”朱朝阳挽了挽自己有些掉下来的袖子。

“你会是一名好老师的。”张东升想拍他的肩膀,又收回手。

“这话你说了好几年了,可我现在才明白,不是聪明就能过的得偿所愿。”朱朝阳从面板上端过来一个菜盆。“你不也一样吗?”

 张东升被噎住,定了定。


“朝阳,你总是要东升的。”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隐隐的闪光。

朱朝阳停下手,静静的看了他两秒,浓眉下的眼睛倒映着张东升的白衬衫。他扭回头,把菜盆里准备好的骨头一块一块放入滚水里。透明的水不一会儿变成了半透明的混白色。

“该做的我都做了。”朱朝阳又把盆洗干净,盖上锅盖,打开油烟机。

“你做的很好。”张东升轻轻的肯定。

是你教的好。朱朝阳心里默念。

张东升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伸手去揉他的头发,被他躲开了,手尴尬的停在半空。

“我先去打扫客厅,帮忙看着点儿火。”朱朝阳又蹭过张东升的右边回到客厅,拿起笤帚从走廊的尽头开始扫起。

张东升顺势而毫无必要的扶了扶眼镜,然后让手顺畅的垂下,脸上挂着他习惯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朱朝阳扫了两下,停下笤帚:“你有一节课没有来。”他又继续扫起来。

“什么课?”张东升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我第一次报奥数班,你上了两次课以后,有一节课没有来。”朱朝阳微微弯着腰,细致的扫去瓷砖缝里的灰尘。

“那课本来就是人家的,我是代课。”张东升说到,

“后来…后来我翘课了,到你家找你,还被叶叔叔和叶驰敏撞上了。”朱朝阳扫着扫着,渐渐靠近张东升。

“噢,我记起来了。”张东升眼睛转了一圈,然后一亮“你一个人来威胁我那天。”

朱朝阳转身正好贴到和张东升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上,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好像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他被戳中了痛处:“我不是要说这个!”

“好,好,你说。”张东升笑着让开路,朱朝阳走到垃圾桶边把灰控进去,然后提着拖把又走出来。


朱朝阳又回到不算宽敞的客厅尽头,开始拖地,左右,左右,每一块砖都拖干净。“我是想说,那天我不用来的。那天,是我自己想来找你。”

张东升愣了一下,这些年他没有听过这一段。

朱朝阳还是背对着他,长高了不少的消瘦背影,脊椎骨被衣服勾勒出一个微微突出的曲线。他继续说:“我不想听别人讲奥数。”

张东升的脸上线条仿佛一下子柔和下来,有那么一瞬,盖住了他的阴鸷。“你的功课一直很好。”那时候朱朝阳还小,来威胁他的时候,刚刚变声的声线还有些沙哑,说出威胁的话来没什么底气,磕磕巴巴的。“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朱朝阳也想起那天,他们为应付叶军父女在厨房门口错身而过,张东升低头在他颈间说了一句:“你就不该来我这儿。”热气喷到自己的皮肤上,转瞬即逝,激的他后脖颈一激灵,现在他的后脖颈上好像又感受到了那股热气。

“你也没有别的学生。”朱朝阳的语调十分平复,听不出他因为回忆而漾起的情绪。

他把拖把洗干净,拖把头拆下来放好,然后回身把煤气灶关掉。抽油烟机还在嗡嗡嗡的响着,把水汽抽的一干二净。

张东升笑笑,不置可否。


“你知道吗?笛卡尔那个公主的故事还有第三个版本。”朱朝阳把锅端到水池边,把带浮沫的水倒进去,用凉水冲干净。

张东升等着他说下去。

“说公主没有一个反对她的父亲,她六岁就登基成为女王了,言行举止都和男性一样,对笛卡尔也只是由于对科学向往邀请他到自己的国家探讨一些问题。”朱朝阳放下锅,用洗洁精洗干净水池又擦一擦台面,他喜欢一切都保持干净。

“那在这个故事里的笛卡尔怎么样了?”张东升看着他把杂物扔进垃圾袋。

“到了公主的国家十天之后因为肺炎去世了。”朱朝阳故意似的看向张东升。

他们对视,他们静默。


“你可以相信童话。”张东升说,他不笑了。他不喜欢朱朝阳这么看着他,好像他就是朱朝阳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我不相信童话。”朱朝阳把垃圾袋打了个结提出去。

张东升气愤起来,他薄薄的面颊被气的鼓起来又陷进去,眼睛也暗沉沉的。

朱朝阳把袋子轻悠悠一扔,正正的落在他想落的地方。“我只是想过正常的生活。”

“你的生活在十三岁那年就不再正常了。”张东升阴恻恻的说,他背后的阴影也仿佛在生长。

“是啊,所以我不相信童话。我没听你的话,只是相信你。”他回过头戏谑的看着张东升,仿佛能玩弄他的情绪是件异常开心的事情。

张东升被气笑了,他的确是长大了。他弓起来的背脊悄悄平复。


“我要回去准备面试了。”朱朝阳拉起拉链,遮挡起箱子里七八个相同的垃圾袋。他把行李箱立起来,提到手上,沉甸甸的很吃力。

“去吧,一切顺利。”张东升笑了笑,看着桌上放着的面试通知,它的主人现在提在朱朝阳的手上。


太阳冲破地平线升起,东方一片霞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直挺挺射到房间的尽头,中间没有任何阻碍,整个房间像一块冰岛的冰,凝固在一个纤尘不染的状态下。

朱朝阳咧嘴笑了笑,穿着鞋套的鞋子踩出刺啦刺啦的响声,他戴着黑色橡胶手套的手拉上了防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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