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青

寻溪客

1.  
    笔挺的西装裤与铮亮的皮鞋在这个炎热繁杂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此处乃越南腹地,一来无甚景区,二来少有繁华,故游客不多,这样穿的洋派十足的客人就更少了。
    袁适并未低头看司机放在他脚边的某奢侈品牌旅行包,而是将西装搭在手肘处,随后解开袖口金丝珐琅底的袖扣,将衬衫的袖子整整齐齐卷至小臂。敞着两枚扣子的领口露出微微出汗的皮肤,他也没想到这一月初还能热成这样。
    眼前豪宅的铁门大敞,管家接过他的行礼与外套,客气的半躬着背脊:“袁先生,请进,请进。”
    袁适轻轻扶了扶只有下框的金丝眼镜,迈开腿离开身后几乎矮他半个头的人群,大步走进铁门里。身后的当地人这才收起好奇却又带着些胆怯的眼神,重新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
    大堂稍右侧立着几个穿着简单精致的侍女仆从,由他们环绕的座椅上坐着的贵妇人看到袁适便起身迎过来,她身高不高,与当初少女的样子已大相径庭,一套浅金色奥黛嵌着大大小小颜色相近的珠子,头发盘在脑后,双手互握,左手无名指带着一枚设计华丽的钻石戒指,手指紧握的力度表现出她轻微的亢奋,可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如此从容。
    “韩依晨女士,或者我现在改称呼您阮夫人。”袁适停在妇人三步之外,也报以礼貌的微笑。
    “袁先生,好久不见。”韩依晨将袁适让进会客厅的方向。
    袁适此刻很难将眼前这个雍容的妇人与当初那个清瘦到风吹可倒的女孩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听老何介绍完她这十数年大概的生平之后,心里只能感慨韩彬和传闻中心机深重的陈娟的基因简直是人类进化史上的标杆。
    听说自从那次暴乱之后,由时天保护的依晨跟着老兵们趟进了越南黑白两道的浑水里,“安隆汶死神”的女儿,在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后,成为了当地新的死神,她的帮派大头目丈夫死后,她在男性的修罗场用一些光芒万丈或羞于启齿的手段夺得了当地大帮派的实际控制权,也算是越南边境颇有话语权的一号人物了。
    她终究还是成了她父亲最不想她变成的样子。
    简单寒暄后,韩依晨让人将袁适安置下来,并表示明天带他去他此行的目的地。

2.
    回到房间,袁适双手撑着盥洗池,放松放松他的腿部韧带,当初与姚江阮八缠斗时留下的伤到底还是留了点儿病根子。他不讨厌这偶尔袭来的隐痛,这会让他想起那个姓赵的,想起他们唯一一次并肩战斗。
    镜中的人鬓边已然发白,眼角额头也悄然爬上了皱纹,袁博士成为了袁教授,市级刑侦专家也已经成为了全国知名的业界标杆,雪晶在事发后与他见面时曾说:“馨诚说过,给你点儿时间适应自己的祖国,他期待你美好的未来。”这句话,成为了袁适这十数年没白没黑拼命工作的理由。
    从钻石王老五变成独身老妖怪,也就几年的光景啊。袁适自嘲的笑着,把胡子修的更精制了点儿。
    手腕上还剩点儿檀香系香水的后调,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身材,还不错,没走形。细齿的木梳在发间轻划,篦过呲起来的几根乱发。最后取出漱口水清理一下因气候炎热而发涩的口腔。最后,满意的掸了掸肩上的灰。很好,完美到一丝不苟。
    袁适已经不再会在语言里夹杂很多的外语词汇了,连声音都比原来沉稳了不少。他低声看着自己镜中的眼镜,喃喃到:“我这个样子,你还认得出来吗?”
    这么庄重的梳妆,不过是明天的演习罢了。

3.
    第二天一早,他下楼与早已等待的韩依晨见面,清晨的空气里有不知名的花香,比下午凉快许多。
    “往年的此时没这么热的,今年不知道是怎么了。”韩依晨轻抬手腕扶了扶耳环,素白的衣物衬的她与原来又相似了几分。
    “嗯。”袁适颔首表示同意这温度不大对劲,他身上清早刚喷的香水已经随着热气氤氲向他路过的一切地方了。
    “袁先生这边请。”韩依晨抬手引路“黄叔说您先找的他,还说他欠赵哥一顿饭只有下辈子再还了。” 她忽然没来由的提起了黄锋。这位残腿盲眼的老兵是此次会面的牵线人,袁适先找到四道镇那个郁郁葱葱的花园子,然后顺着脉络来到了越南。
    “是,他体格还算硬朗。”袁适想起那个拥有古铜色皮肤和宽厚背脊的老兵,见面的时候他才感受为何当初赵馨诚如此忌惮这个人。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到一片树林边,有一条隐蔽的小径,韩依晨引领着袁适进入了她的秘密里。本还跟在身后的仆从都自动停在了小径外面,里面是一个六角亭,三面有墙,镂空的墙面投进阳光,照在亭子正中石缸里养的莲花上。除入口外每一面墙上都有一座小龛,分别是两座中式的排位和一尊圣母像,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
    “我丈夫葬在他家族墓地,母亲有安身之所,现在您看到的,是我在这世上另外几位最重要的人。”韩依晨在两个排位面前敬香,并在圣母像前祷告。“这个我觉得还是交给您比较好。”祷告完毕,她从手帕里摊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盖子,交到袁适手上,随后转身离开了。
    那是一个年代比较久的剃须刀盖子,质量不错的盖体上还清晰的印着“philips”。盖子的死角还有些棕黑色的污渍,不知是谁的血迹。
    袁适握着这个盖子久久不能上前一步,他觉得自己只有面对这件事时无能为力的像个庸人。他亲手为赵馨诚收拾了赴死的行装,他亲口为赵馨诚打通了去往地狱的电话,他甚至亲自决定了三种型号的枪械帮助赵馨诚完成他疯狂的梦想。他手里这个剃须刀的盖子,就是当初那个末路行囊的一部分。
    这么多年来袁适最过不去的坎,就是他帮赵馨诚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亭子里靠左的那个排位,用工整的楷体写着这个一共三十七划的名字,而他的旁边,就是他豁出自己性命也要共赴黄泉的人:韩彬。
    韩依晨在她父亲的牌位上用的是那个大家都熟悉,也是他生命中代表安宁时光的名字,一旁放着一块袁适认得的项链,阿努比斯,埃及的死神。他们父女有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
    右侧的圣母像想必就是当年带她离境的那位修女了吧。
    袁适深吸一口气,绕过莲花池。站到赵馨诚的牌位前,发现那里放着一支制式的甩棍,本来快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忽然安静了下来,这不是他常带在身边的那支,可这是他最顺手的武器。袁适仿佛读懂了韩依晨的秘密花园,这里的三个人,分别代表了她不同的勇气。赵馨诚是战斗的勇气,韩彬是求生的勇气,玛丽修女是守护的勇气。这里,是韩依晨生命得以继续的原因,也是她活下去的支撑。
    “赵馨诚,那你,是我的什么呢?”袁适将剃须刀盖子小心收到胸口的口袋里,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书,掏出打火机点着了放进地上的火盆里。纸页被烧的翘起来,一页一页化为灰烬。每一页都是袁适这些年来的心血,还有他犯罪心理学案例的细致分析。终于烧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角落,那里手写的“for zxc”也被火焰变成了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不正经的4.
   “我一个信奉科学主义的心理学家竟然跑这么远给你烧书。看来我也出什么毛病了,下次梦里见的时候少他妈损我了,再嘴贱老子在老子的梦里打死你。”袁适边烧书边蹲在那里自言自语。
    “好久不见袁海归的嘴也终于复合我国国情了啊,可是这书呆子烧啥不好,偏烧自个儿的变态犯罪心理学专著给老子,拿来垫桌角啊???好歹烧点儿有益身心的成人读物啊!”赵馨诚蹲在火盆边上从火里拿起那本书,边翻边吐槽,可转眼就被一只手抢走了。“哎!!!彬!!!你等我再看两眼啊!”
    韩彬没空理会一旁跳脚的赵馨诚,点了根烟自顾自的钻进了知识的海洋里。

——the end——

后记:
我不站全员单恋。
就是彬诚彬!
小袁一个人单恋(可怜的小宝贝儿……)
名字叫寻溪客,溪客是莲花的别称,莲花是佛教意象,也是越南英雄与神佛的象征。
希望我的小英雄馨诚在那边也一样聪明可爱,万事顺遂。

《刀锋上的救赎》真好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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